莫言的作品有如他的面相,一看就有一股扑鼻的乡土气息。这种乡土气息正是作品的民族指纹。台湾著名作家朱天心说,莫言的书充满能量,他永远在生活现场。这个现场主要在高密。从莫言创作实际来看,应该有三个“高密”:一是自在自为的高密,二是童年和青年时代记忆中的高密,三是作者想象中的高密。在《白狗秋千架》中,莫言首次使用了“高密东北乡”这一乡村概念,由此确定了他的创作背景。
“高密东北乡”既是作家故乡的实际所指,也是莫言系列作品发生背景的文化代码,对莫言有着至高无上的现实与文学的双重意义。作为莫言的生养之根,莫言曾经这样写道:“高密东北乡是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他从内心发出呼唤——“高密东北乡,生我养我的地方,尽管你让我饱经苦难,我还是只为你泣血歌唱。”事实是,没有“高密东北乡”就没有莫言及其作品。
莫言的小说以异常浓烈的色彩和极具阅读快感的语言渲染出山东高密乡村的隐秘世界,这个世界对读者来说具有触手可及的质感,常常令人过目难忘,甚至仿佛能够闻到其中的泥土香,看到那浓郁的高粱地,体验那似乎夸张变形却更显悸动的心理真实。正是凭借了浓郁的乡土气息和鲜明的民族根系,莫言才获得了世界文学的热情拥抱,即所谓以文学方式满足了西方世界对于乡土中国的“东方想象”。特别重要的是,透过莫言笔下那些家亲、族亲和乡亲们的喜怒哀乐与生死抉择,我们强烈地感受到生命的珍贵与尊严,它所蕴含的深沉的生命崇拜意识能够异常有力地刺痛读者的神经,引发文明人类的共振与同情。
这种生命崇拜主要表现在三个层面:一是女性崇拜,二是生殖崇拜,三是强人崇拜。具体在小说中,这三个层面常常相互交织,给人以博大、幽旷、深邃的艺术冲击力量。生命崇拜几乎贯穿莫言的所有作品,尤以《红高粱家族》、《丰乳肥臀》为代表。
《丰乳肥臀》既是一部献给中国母亲的颂歌,也是一部饱含浪漫色彩和历史伤痛的小说。莫言想借助这部小说表达他对母亲和大地、对饱经沧桑、饱受蹂躏的20世纪中国人民的景仰。小说塑造了上官鲁氏这个母亲形象,她活到了95岁,经历了20世纪各种政治、战争和自然灾害的磨难,艰难地生育了8个女儿和1个儿子。作品在颂扬上官鲁氏坚韧、牺牲、奉献精神的同时,也尖锐抨击了封建男权社会里的“人种”意识与香火观念,堪称反思并抵抗懦弱的精神自传。
与抵抗懦弱相关,莫言作品中塑造了某些“强人形象”,这是作者含蓄的东方人格的一种“白日梦”式的补偿。莫言承认:“当感觉并认识到自己的懦弱是一个巨大的弱点时,于是在我的很多小说里就出现了那种敢于表达自己内心、敢于坚守自我的人物。”